作者 | 卢璐
在法国读书没有寒假，但圣诞节有两周新年假，二月有两周滑雪假，四月底五月初两周春假，十月底十一月初有两周秋假，七月八月还有两整个月的暑假，再加上平日的小长假，当妈的感觉就是，对孩子们来说，上学是他们的副业消遣，度假才是主业！
可这一次，还没等我打算好，放假怎么安置她们，我们家阿姨通知我，要休假一周！
我们家阿姨是生在法国的葡萄牙二代。我本来以为她是要去看望，回葡萄牙养老的父母，结果她说：“不！”她抬头看了一眼。巴黎阴云密布灰色的天说：“我需要阳光，热度，我和我表姐，两个单身中年少女，要去Porto的河边儿，吹吹晚风，喝几杯冰甜酒，图个清净。”
我不知道，我究竟费了多大的劲儿，才咬住我的嘴唇。是的，阳光，热度，晚风，河谷……这些都是我，这个有娃有家有老公的女人，不需要的！而看娃，催作业，做饭，洗碗，收拾屋，叠衣服，擦地，才是我的最爱！没问题！
中文我们说，无独有偶，祸不单行。
周日晚上，去朋友家吃饭，聊到周三城里有个画展。卢先生捻起一颗橄榄，吃完在掌心里，吐出了干干净净没留一点橄榄肉的核，然后用他最悠然的姿态说：
“对了，我要去奥尔良开会，明天下班走，周四晚上回来，”然后，还做了“认真思索”的姿势，喃喃自语地说：“其实，搞不好我也可以周二早上走。开过去大概要三个小时，如果我早上六点走，直接去会场，也差不多。”
所谓夫妻，我之所以能对你熟视无睹，就是因为彼此已经了如指掌，揣测出对方的想法，靠直觉反应就可以了，根本不用脑子想。
所以，当时我坐在卢先生的对面，看着他，心里只在冷笑：“又用这一招，你给我可劲儿装！你早就决定了，明晚不回来！”
当年卢先生确定要被派到中国工作，这么大的事儿，怎么给婆婆说？
我们一起去婆婆家，待了三天，卢先生迟迟不开口。最后一天，家里来了好多亲戚，一起吃午饭，有说有笑正热闹，他突然说：“公司有个机会去中国。我已经申请了，差不多九月就可以走。”
当时，婆婆的脸就变了，只不过碍于大家都在，不能马上发作！在努力抻着。
所以，这就是他的惯用伎俩，找个你不能当场发飙的地方，给你讲个确定不喜欢的事儿，让你碍于情面，不好发作，只能囫囵吞枣地咽下去，慢慢说。
上过太多次当了，我不入圈。于是，我撇了他一眼，没接茬。反正要说的都已经传达到了，他也没再讲话。
果然，第二天一早，他去上班的时候，就带着换洗的衣服，下班直接去了奥尔良。
我在家，一面工作，一面主持着孩子们学习，写作业，吃饭，睡觉，收拾碗……
基本上，你要往东她往西，你要她写作业，她躲在厕所里读小说；你要她读小说，她就去睡觉；你要她睡觉，她在玩手机；最后我真的累了，给她们说，你们去看电视吧，结果两个人齐刷刷一起叫：“我们饿了！”
无论是带娃，还是带团队，人心不和，就好像是打伞顶着十级风，每走一步都会内耗到崩溃的状态！而更让我生气的是，那边卢先生，就像是骑上了黄鹤，不仅一去不复返，连个电话都没有！
其实，他打个电话，跟我或者孩子讲几分钟，完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可人，之所以能傲然站在动物界的顶层，不就是人有意志和情绪，能够凭着画出来的饼撑着。
我好不容易从周二坚持到了周三晚上，看表七点了，厨房里人仰马翻，早上的杯子，中午的筷子都摆在桌子上，而昨晚的洗碗机还没有清空，两个孩子无骨瘫软，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。
就像前几天，上海朋友圈里一直在疯转的，正常人进了监狱的心理步骤那样，我已经从不适应，恐惧焦虑，到负面悲观，崩溃绝望，走到了认罪伏法，完完全全没脾气。
我站起来说：“我们出去吃饭吧？你们想吃什么，牛排还是海鲜？”
“海鲜！”两个人一下子就跳起来，两分钟就准备好出门了。我开车带着他们去了餐厅，虽然是周三，因为是学校假期，人还挺多。
几个月没来，餐厅的服务生又换了一批，很不专业，不过幸好分量很足，味道还好，解救家庭主妇于水深火热之中，所以我也就没啥可说的。
吃着吃着，子觅突然说：“爸爸，在干嘛，为啥不给我们打电话？”思迪赶快说：“爸爸好忙的，他在工作呢。”
我越想越生气，掏出手机打开，我当然不是要给他打电话，而是打开了“查找”，去看他的位置，和昨天一样，都在离奥尔良几十公里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工业园的酒店里。
我们绝大多数的电子设备都是苹果，都在同一个家庭账号里，去年，思迪教会了我，同一个苹果账号里的联系人和设备，都可以查找位置！
学会之后，有需要的时候，我就会去监视卢先生的位置，尤其是晚上下班的点儿，一目了然地就能看到，他究竟有没有离开办公室，离家还有多久，我的那个牛排到底是不是要放烤箱里，因为他和孩子都喜欢吃嫩的，老一点都不爱吃。
也许你会问，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呢？这也太没有边界感了？
关于这个问题，我曾经和中国、法国或者其他国家的女友都讨论过，到底应不应该查老公的位置？我发现这事儿就是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。
对我来说，我查他位置，是因为我懒得给他打电话，尤其下班时，路上车多，法国的信号也不好，有时候打过去，断断续续地听不到，还不如我一手指头点开APP。
之前有很多关于婚姻的文章，都在提倡“边界感”，甚至说出，最好的婚姻，是在婚姻中保持着单身的能力。
其实，没有人能说出来，在婚姻里，具体什么才是边界感？譬如，位置是不是可以共享；手机可不可以相互翻看；银行账户和密码，是不是要告诉对方知晓；而周五的晚上，和同事朋友出去喝一杯，要不要拍照片，跟对方报备？
我越来越发现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。好的婚姻，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模式，而是因人而异，最重要的是，让结婚的那两个人，有一种如鱼得水的合适。
我并没有特别正式地给卢先生说过，我会查他的位置，但他应该知道，且并不在意。
吃完饭已经十点多了，我带着孩子们回到家，子觅急着上厕所，门开了一条缝，还没有等我把报警器解锁，就跳进去了。摄像头感应到了，在黑暗中闪了几闪，拍了照片。
顶多也就是五秒钟，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卢先生，就火急火燎地打过电话来：“报警器响了，是你们么？”
因为我们的警报器，是连在他的手机上，有任何风吹草动，他都会收到消息！
我气不打一处来，“是。话说，你还记得有我们啊？这好几天都不来个电话！”
他讪讪地说：“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啊！我看你今晚出去吃饭了，就没有打扰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们出去吃饭了？”
“今晚七点12分，你上了人不在家的警报啊。”
我跳起来说：“原来你监视我！”
他说：“我没有！我只是点开了警报器的APP。”
好晚了，老夫老妻的，没啥精力吵下去，更没有精力说啥亲亲蜜语。其实，所谓的婚姻和家人，情到深处真的无需言语，只需要知道，Ta还在，一切都安好，就足够了，话可以适可而止。
卢璐：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、作家，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，优雅女性自媒体。新书《三十几 来得及》，《有实力才有底气》正在热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