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次听到排箫发出的乐曲声,是我刚到蒙特利尔市的那个夏季,在老港广场的一角,看印第安五人组合乐队的街头演奏。排箫独特的声音,幽怨、悠长,如泣如诉地回荡在热闹的广场上空,在游人如织的摩登世界里,它发出的乐音犹如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排箫的乐曲声带着千年的传说和与这个世界的一点儿不和谐,走进了我的记忆里。
今年我和丈夫去秘鲁旅游,第一站是神圣峡谷地的圆形梯田 Moray。我们的司机兼导游操着一口带有当地口音的英语,从谷底圆形的圆圈田开始,介绍一层层圆梯田对种子的受热程度及其影响,模拟不同的气候,培育出高产的品种推向全民的这块古代印加试验田。正当我为如此智慧、如此不可思议的建造技术惊叹不已之时,山谷里传来了排箫的天籁之音。
一个土族小伙子,站在山谷的一块高地上,吹奏着排箫,整个山谷如同一个巨大的音箱,他吹奏的每一个音符,都碰撞着山壁,回音立刻绕着山梁回响在山谷里。
那乐曲声里没有我昔日听到的幽怨之声,它是土族人把对苍天和大地的感恩之情,用最古老的乐器表达的赞颂。他投入地吹奏着,问天,天回一声,问地,地答一句,浑然天成的和谐,汇成天地交响乐曲,摄住了我的魂魄,震撼了我的心扉,这乐曲仿佛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,使我不由得合着它的节奏,伸出手,摇晃着身体,对山谷投以深情的拥抱。
这个吹奏排箫的土族小伙子个子并不高,可是我从谷底仰望站在高处的吹奏者,觉得他高大无比,雄健又刚毅。他的一呼一吸都注入了天地的灵气,那是天的博大,是地的厚重,是这片土地上养育的男儿身躯。从谷底走上高坡,我对演奏者致以深深的敬意和注目礼。
在我的概念里,排箫这种乐器,最适合在山谷里吹奏,离开了山谷,它就失去了本意。
随着旅游的日程安排,我们前往Saqsywaman。刚进大门,就听到从入口不远处的多功能厅里传出排箫的乐曲声和人群欢呼声。我丈夫说:“咱们进去看看”?我笑着说:“要是有二胡或者琵琶演奏的中国乐曲,就会吸引我进去看看。这几天每天都听排箫乐曲,耳朵都钝了,它毕竟不是从我们的血液里流淌出来的音乐,还是先参观景点吧”。
带着钝钝的耳朵,我们在接下来的几日游里穿梭在Cusco市和Machupicchu镇里。从Machupicchu景点返回旅馆,我们在一家面朝大山,侧靠小河的餐馆就餐。刚在二层的雅座上坐稳,我丈夫指着山崖上一个天然形成的耳朵状山石对我说,真像大山的耳朵。他的话音一落,排箫的乐曲声就在餐厅里响起。随着乐曲声,我一边缓缓地喝着Cusquena啤酒,一边看着山崖上的岩石耳朵,我对丈夫说:“高山大河养育了这方儿女,滋润了这片土地,这方儿女用独特的排箫乐曲声演奏给高山听,用乐曲诉说着他们的感激之情。高山不说话,却能用天成的耳朵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声音”。这时我听到的排箫乐曲声,如叮咚欢畅的泉水,如鸟语花开般醉人,我把自己融入这天地间,耳朵不钝,眼睛含情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养一方的音乐,养一方的风情,也养一个个来自世界各地用耳朵仔细听,用眼睛好好看的族群。
我们背着背包行走在Cusco市的大街小巷,我注意到身穿各类校服的中小学生行走在街上,就像一缕缕早晨的阳光,洒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。当我们途径不同的几所学校,看着各校的一组组男女学生在操场上随着同样的乐曲,排练着不同的舞蹈动作:有的手持七色彩带飞舞,有的手握类似结绳翻着花样,不知是为庆祝什么节日,还是举行校级舞蹈比赛而做准备,欢乐的乐曲声里时有排箫声传进我的耳朵和心房。
离开Cusco市前往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早晨,我们住的家庭旅馆房东太太,特意在我们进早餐时,为我们播放了排箫吹奏的乐曲El cóndor pasa(《山鹰之歌》)作就餐背景音乐。乐曲声一响起,想到房东太太这几天来对我们热情周到的服务,和我们之间充满温馨的通过手机在线翻译,把英语翻成西班牙语、西班牙语翻成英语的相互交谈,排箫乐曲深深地感动了我,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。我们相拥在排箫声里说再见,声声是动情的话语和依依惜别的感情。
看印加遗址,问文化和语言的断裂,我在这排箫乐曲声里感受到它生生不息的生命力,和人世间最朴实无华的情感。南半球北半球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地球,天苍苍地茫茫人类都生活在宇宙的山谷。你心中有山谷,排箫的乐曲声就在山谷中回响,它可以是来自其他民族血液里流淌出来的音乐,自然是人类文明组成的一个部分。我想,这就是排箫声的本意 ,无论它回响在安第斯山的山谷,还是回响在都市热闹的广场上空。
(本文编辑朱蕊)
栏目主编:顾泳 文字编辑:顾泳 题图来源:新华社(资料图) 图片编辑:项建英